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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戒 本書特色
★讀一百遍也不夠的汪曾祺:不同的年齡讀汪曾祺的作品、*一次或是第十次讀汪曾祺的作品、少年還是老來讀汪曾祺的作品,感觸各異,但都能感覺到那真與美。喜歡汪曾祺的人真多,喜歡他的人都有一雙慧眼。對汪曾祺的作品不必多說,讀就是了。 ★小說代表作:汪曾祺的小說,有凌云飛筆,有晶瑩剔透,有圓融通達,有戲謔悲憫。他的小說,不追求結構,看似情節也并不跌宕起伏,但是從容安閑的筆觸之下,悲歡冷暖盡有。本書即收錄了汪曾祺小說代表作,本書中的作品,或可解釋汪曾祺小說文字的秘密。
受戒 內容簡介
本書收錄了汪曾祺的小說代表作,如《大淖紀事》《受戒》《復仇》《異秉》《羊舍一夕》《歲寒三友》等人們熟知的篇目。汪曾祺的小說,圓融通透,自然慧黠。他在抒情中敘事,運筆舉重若輕。翻閱汪曾祺的作品好像聆聽一位性情和藹、見識廣博的老者談話,且饒有趣味。憑著對事物的獨到領悟和審美發現,他的小說從小的視角楔入,卻發人深省。
受戒 目錄
落魄……
茶干……
小學校的鐘聲……
皮鳳三楦房子……
雞鴨名家……
歲寒三友……
黃油烙餅……
羊舍一夕……
異秉……
老魯……
復仇……
受戒……
大淖記事……
受戒 節選
受戒 明海出家已經四年了。 他是十三歲來的。 這個地方的地名有點怪,叫庵趙莊。趙,是因為莊上大都姓趙。叫做莊,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這里兩三家,那里兩三家。一出門,遠遠可以看到,走起來得走一會,因為沒有大路,都是彎彎曲曲的田埂。庵,是因為有一個庵。庵叫菩提庵,可是大家叫訛了,叫成荸薺庵。連庵里的和尚也這樣叫。“寶剎何處?”——“荸薺庵。”庵本來是住尼姑的。 “和尚廟”、“尼姑庵”嘛。可是荸薺庵住的是和尚。也許因為荸薺庵不大,大者為廟,小者為庵。 明海在家叫小明子。他是從小就確定要出家的。他的家鄉不叫“出家”,叫“當和尚”。他的家鄉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豬的,有的地方出織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彈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畫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鄉出和尚。人家弟兄多,就派一個出去當和尚。當和尚也要通過關系,也有幫。這地方的和尚有的走得很遠。有到杭州靈隱寺的、上海靜安寺的、鎮江金山寺的、揚州天寧寺的。一般的就在本縣的寺廟。明海家田少,老大、老二、老三,就足夠種的了。他是老四。他七歲那年,他當和尚的舅舅回家,他爹、他娘就和舅舅商議,決定叫他當和尚。他當時在旁邊,覺得這實在是在情在理,沒有理由反對。當和尚有很多好處。一是可以吃現成飯。哪個廟里都是管飯的。二是可以攢錢。只要學會了放瑜伽焰口,拜梁皇懺,可以按例分到辛苦錢。積攢起來,將來還俗娶親也可以;不想還俗,買幾畝田也可以。當和尚也不容易,一要面如朗月,二要聲如鐘磬,三要聰明記性好。他舅舅給他相了相面,叫他前走幾步,后走幾步,又叫他喊了一聲趕牛打場的號子:“格當嘚——”說是“明子準能當個好和尚,我包了!”要當和尚,得下點本,——念幾年書。哪有不認字的和尚呢!于是明子就開蒙入學,讀了《三字經》、《百家姓》、《四言雜字》、《幼學瓊林》、《上論、下論》、《上孟、下孟》,每天還寫一張仿。村 里都夸他字寫得好,很黑。 舅舅按照約定的日期又回了家,帶了一件他自己穿的和尚領的短衫,叫明子娘改小一點,給明子穿上。明子穿了這件和尚短衫,下身還是在家穿的紫花褲子,赤腳穿了一雙新布鞋,跟他爹、他娘磕了一個頭,就隨舅舅走了。 他上學時起了個學名,叫明海。舅舅說,不用改了。于是“明海”就從學名變成了法名。 過了一個湖。好大一個湖!穿過一個縣城。縣城真熱鬧:官鹽店,稅務局,肉鋪里掛著成邊的豬,一個驢子在磨芝麻,滿街都是小磨香油的香味,布店,賣茉莉粉、梳頭油的什么齋,賣絨花的,賣絲線的,打把式賣膏藥的,吹糖人的,耍蛇的……他什么都想看看。舅舅一勁地推他:“快走!快走!” 到了一個河邊,有一只船在等著他們。船上有一個五十來歲的瘦長瘦長的大伯,船頭蹲著一個跟明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剝一個蓮蓬吃。明子和舅舅坐到艙里,船就開了。 明子聽見有人跟他說話,是那個女孩子。 “是你要到荸薺庵當和尚嗎?” 明子點點頭。 “當和尚要燒戒疤嘔!你不怕?” 明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搖了搖頭。 “你叫什么?” “明海。” “在家的時候?” “叫明子。” “明子!我叫小英子!我們是鄰居。我家挨著荸薺庵。——給你!” 小英子把吃剩的半個蓮蓬扔給明海,小明子就剝開蓮蓬殼,一顆一顆吃起來。 大伯一槳一槳地劃著,只聽見船槳撥水的聲音: “嘩——許!嘩——許!” …… 荸薺庵的地勢很好,在一片高地上。這一帶就數這片地勢高,當初建庵的人很會選地方。門前是一條河。門外是一片很大的打谷場。三面都是高大的柳樹。山門里是一個穿堂。迎門供著彌勒佛。不知是哪一位名士撰寫了一副對聯: 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 開顏一笑笑世間可笑之人 彌勒佛背后,是韋馱。過穿堂,是一個不小的天井,種著兩棵白果樹。天井兩邊各有三間廂房。走過天井,便是大殿,供著三世佛。佛像連龕才四尺來高。大殿東邊是方丈,西邊是庫房。大殿東側,有一個小小的六角門,白門綠字,刻著一副對聯: 一花一世界 三藐三菩提 進門有一個狹長的天井,幾塊假山石,幾盆花,有三間小房。 小和尚的日子清閑得很。一早起來,開山門,掃地。庵里的地鋪的都是籮底方磚,好掃得很,給彌勒佛、韋馱燒一炷香,正殿的三世佛面前也燒一炷香、磕三個頭、念三聲“南無阿彌陀佛”,敲三聲磬。這庵里的和尚不興做什么早課、晚課,明子這三聲磬就全部代替了。然后,挑水,喂豬。然后,等當家和尚,即明子的舅舅起來,教他念經。 教念經也跟教書一樣,師父面前一本經,徒弟面前一本經,師父唱一句,徒弟跟著唱一句。是唱哎。舅舅一邊唱,一邊還用手在桌上拍板。一板一眼,拍得很響,就跟教唱戲一樣。是跟教唱戲一樣,完全一樣哎。連用的名詞都一樣。舅舅說,念經:一要板眼準,二要合工尺。說:當一個好和尚,得有條好嗓子。說:民國二十年鬧大水,運河倒了堤,*后在清水潭合龍,因為大水淹死的人很多,放了一臺大焰口,十三大師——十三個正座和尚,各大廟的方丈都來了,下面的和尚上百。誰當這個首座?推來推去,還是石橋——善因寺的方丈!他往上一坐,就跟地藏王菩薩一樣,這就不用說了;那一聲“開香贊”,圍看的上千人立時鴉雀無聲。說:嗓子要練,夏練三伏,冬練三九,要練丹田氣!說:要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說:和尚里也有狀元、榜眼、探花!要用心,不要貪玩!舅舅這一番大法要說得明海和尚實在是五體投地,于 是就一板一眼地跟著舅舅唱起來: “爐香乍——” “爐香乍——” “法界蒙薰——” “法界蒙薰——” “諸佛現金身……” “諸佛現金身……” …… 等明海學完了早經——他晚上臨睡前還要學一段,叫做晚經——荸薺庵的師父們就都陸續起床了。 這庵里人口簡單,一共六個人。連明海在內,五個和尚。 有一個老和尚,六十幾了,是舅舅的師叔,法名普照,但是知道的人很少,因為很少人叫他法名,都稱之為老和尚或老師父,明海叫他師爺爺。這是個很枯寂的人,一天關在房里,就是那“一花一世界”里。也看不見他念佛,只是那么一聲不響地坐著。他是吃齋的,過年時除外。 下面就是師兄弟三個,仁字排行:仁山、仁海、仁渡。庵里庵外,有的稱他們為大師父、二師父;有的稱之為山師父、海師父。只有仁渡,沒有叫他“渡師父”的,因為聽起來不像話,大都直呼之為仁渡。他也只配如此,因為他還年輕,才二十多歲。 仁山,即明子的舅舅,是當家的。不叫“方丈”,也不叫“住持”,卻叫“當家的”,是很有道理的,因為他確確實實干的是當家的職務。他屋里擺的是一張賬桌,桌子上放的是賬簿和算盤。賬簿共有三本。一本是經賬,一本是租賬,一本是債賬。和尚要做法事,做法事要收錢,——要不,當和尚干什么?常做的法事是放焰口。正規的焰口是十個人。一個正座,一個敲鼓的,兩邊一邊四個。人少了,八個,一邊三個,也湊合了。荸薺庵只有四個和尚,要放整焰口就得和別的廟里合伙。這樣的時候也有過。通常只是放半臺焰口。一個正座,一個敲鼓,另外一邊一個。一來找別的廟里合伙費事;二來這一帶放得起整焰口的人家也不多。有的時候,誰家死了人,就只請兩個,甚至一個和尚咕嚕咕嚕念一通經,敲打幾聲法器就算完事。很多人家的經錢不是當時就給,往往要等秋后才還。這就得記賬。另外,和尚放焰口的辛苦錢不是一樣的。就像唱戲一樣,有份子。正座**份。因為他要領唱,而且還要獨唱。當中有一大段“嘆骷髏”,別的和尚都放下法器休息,只有首座一個人有板有眼地曼聲吟唱。第二份是敲鼓的。你以為這容易呀?哼,單是一開頭的“發擂”,手上沒功夫就敲不出遲疾頓挫!其余的,就一樣了。這也得記上:某月某日、誰家焰口半臺,誰正座,誰敲鼓……省得到年底結賬時賭咒罵娘。這庵里有幾十畝廟產,租給人種,到時候要收租。庵里還放債。租、債一向倒很少虧欠,因為租佃借錢的人怕菩薩不高興。這三本賬就夠仁山忙的了。另外香燭、打火、油鹽“福食”,這也得隨時記記賬呀。除了賬簿之外,山師父的方丈的墻上還掛著一塊水牌,上漆四個紅字:“勤筆免思”。 仁山所說當一個好和尚的三個條件,他自己其實一條也不具備。他的相貌只要用兩個字就說清楚了:黃,胖。聲音也不像鐘磬,倒像母豬。聰明么?難說,打牌老輸。他在庵里從不穿袈裟,連海青直裰也免了。經常是披著件短僧衣,袒露著一個黃色的肚子。下面是光腳趿拉著一雙僧鞋——新鞋他也是趿拉著。他一天就是這樣不衫不履地這里走走,那里走走,發出母豬一樣的聲音:“呣——呣——” 二師父仁海。他是有老婆的。他老婆每年夏秋之間來住幾個月,因為庵里涼快。庵里有六個人,其中之一,就是這位和尚的家眷。仁山、仁渡叫她嫂子,明海叫她師娘。這兩口子都很愛干凈,整天的洗涮。傍晚的時候,坐在天井里乘涼。白天,悶在屋里不出來。 三師父是個很聰明精干的人。有時一筆賬大師兄扒了半天算盤也算不清,他眼珠子轉兩轉,早算得一清二楚。他打牌贏的時候多,二三十張牌落地,上下家手里有些什么牌,他就差不多都知道了。他打牌時,總有人愛在他后面看歪頭胡。誰家約他打牌,就說“想送兩個錢給你”。他不但經懺俱通(小廟的和尚能夠拜懺的不多),而且身懷絕技,會“飛鐃”。 七月間有些地方做盂蘭會,在曠地上放大焰口,幾十個和尚,穿繡花袈裟,飛鐃。飛鐃就是把十多斤重的大鐃鈸飛起來。到了一定的時候,全部法器皆停,只幾十副大鐃緊張急促地敲 起來。忽然起手,大鐃向半空中飛去,一面飛,一面旋轉。然后,又落下來,接住。接住不是平平常常地接住,有各種架勢,“犀牛望月”、“蘇秦背劍”……這哪是念經,這是耍雜技。 也許是地藏王菩薩愛看這個,但真正因此快樂起來的是人,尤其是婦女和孩子。這是年輕漂亮的和尚出風頭的機會。一場大焰口過后,也像一個好戲班子過后一樣,會有一個兩個大姑娘、小媳婦失蹤——跟和尚跑了。他還會放“花焰口”。 有的人家,親戚中多風流子弟,在不是很哀傷的佛事——如做冥壽時,就會提出放花焰口。所謂“花焰口”就是在正焰口之后,叫和尚唱小調,拉絲弦,吹管笛,敲鼓板,而且可以點唱。仁渡一個人可以唱一夜不重頭。仁渡前幾年一直在外面,近二年才常住在庵里。據說他有相好的,而且不止一個。他平常可是很規矩,看到姑娘媳婦總是老老實實的,連一句玩笑話都不說,一句小調山歌都不唱。有一回,在打谷場上乘涼的時候,一伙人把他圍起來,非叫他唱兩個不可。他卻情不過,說:“好,唱一個。不唱家鄉的。家鄉的你們都熟,唱個安徽的。” ……
受戒 作者簡介
汪曾祺(1920-1997),江蘇高郵人。我國著名小說家、散文家、戲劇家。他的小說《受戒》和《大淖紀事》都曾獲獎,汪曾祺平中顯奇,淡中有味的作品,備受眾多讀者的真心喜愛,并在海外產生越來越廣泛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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