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一壞 本書特色
馮小剛導演三度落淚,蔡崇達、低苦艾樂隊力薦!韓寒監制,「ONE·一個」工作室誠意出品。
百余家影視公司爭搶作品IP版權。《蘭州莎莎》《文機器貓的人》《聽Reality的女人》等系列電影、網劇正在火熱攝制中。
王小波式敘述風格,文風老辣、視角犀利,在叛逆荒誕的面具下,是對這個世界的深情與善意。
混雜西域血脈的江湖故事,天馬行空的科幻元素,青澀動人的校園生活……每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個“壞小孩”,他們天生瘙癢,必須投入戰斗,保衛擁有的一切不被奪走,保護所愛的一切不受傷害。
壞一壞 內容簡介
「ONE·一個」簽約作家、新銳編劇涼炘首部短篇小說集,收錄19個離經叛道的成長故事,講述“壞人”百態。
靠搶玫瑰花謀生的混混,忽悠吃瓜路人的騙子,逃課飆車的不良少女,悔婚私奔的純情少年,干盡各種“大逆不道”之事的音樂老師……一群斗志昂揚的“壞人”,活在自己的無邪世界里。
壞一壞 目錄
紅蝦
蘭州莎莎
采花大盜與末日薔薇
文機器貓的人
愁容騎士
02 北方來信,輕吻可拆
七月公園
賀蘭山下
聽Reality的女人
小森林
另一把羊角匕首
03 紅唇之上,脈搏之間
脫下紅裙的那一天
蘭子河邊
女主播關閉直播后的一小時
赤裸圓舞曲
04 有生之年,欣喜相逢
蟬的歌
拉薩有鈴鐺
在云端
十七樓房客
春芽兒
后記
我與藍口紅以及騎士王小波
壞一壞 節選
文機器貓的人
我很早就見過他,其實他就是那個搬水工人。在我大一的時候,他常坐在一頂十二色大陽傘后面,瞇著眼睛抽十塊錢的泰山煙,接收學生們的水票和空桶,把庫房鑰匙扔給男生們。女生可搬不動,普遍會多給他兩塊錢,他往右肩膀掛上一塊白毛巾,幫女生搬上宿舍樓。多年下來,出入女寢如入無人之境。
其實那個送外賣的也是他,同一個人,沒錯,只是我現在才想起來而已。大眾臉有個特性:只要換身衣服,就像換了個人一樣,你根本想不起來他是誰,甚至都不覺得面熟。
送外賣,騎一輛二手摩托,型號是小蜜蜂,幾乎和《羅馬假日》里同款,別扭的搭配行色匆匆,在傍晚的飯點上,身后馱著一盒盒魚香肉絲蓋飯、土豆牛腩蓋飯。他站在我們寢室樓下,穿黑色藍條紋的制服,提著外賣和送貨單,胸口上有準備好的簽單筆,頭上冒汗,臉頰發紅。那眼神的意味是:他媽的取個飯這么久下不來,狗娘養的。
再一步深想,其實大排檔里那個痞子也是他。我之前怎么就沒把這三個人串聯在一起呢?歸根結底還是大眾臉的功勞,正好的鼻子,正好的眼睛,無關丑帥,中庸得像一只考拉。三十多歲的樣子,五天洗一次澡的樣子。夜里,他脫去快遞員工服,蹬拖鞋,掛個大佛牌子,呼朋引伴。不知道他哪來那么多混子樣的朋友,一群人在學校后門一家蒸蝦攤子上吃。小龍蝦太貴,他們從不吃,只點廉價量多的肉串和啤酒,很招老板白眼。
但這一桌永遠*鬧騰,給店鋪漲人氣。拖鞋提溜在腳上,武漢方言原汁原味,比那夏季松柏上滴出的油汁還純粹。
飯后公然賭博,不玩錢,桌子上擺滿了一根根煙,那是他們的籌碼。
“媽的老子一根泰山不頂你三根黃山?”
我和同學在那里聚餐時,常聽坐在外面的他吼出這一句來。
也正是這聲音,成為一連串回想的線索,通過這小眾聲音,我才能確定這些角色都是他。澀、沉、深度沙啞,標準的死金搖滾嗓。若他學著收拾收拾,把那武漢男人標準的干練小平頭續成長發,站在地下酒吧鎂光燈前吼上一首,估計Jesden都要流兩行眼淚跪下膜拜。
我原來一直以為學校北門的一面,是我**次見他。
我頭一回見他那樣取錢的人,穿著學校食堂保潔員的白色制服,站在ATM機和我之間,像個生根發芽的人。每次取上限兩千塊,連著取,機器里紙幣翻滾的聲音綿綿沒有盡頭。武漢*熱的七月里,他顯得焦急,像是尿急,后頸上冒汗。錢還沒出來,就把手張開懸在那里等著抓。右手攥著一個紅色塑料袋,把錢往里塞。
取了十次,兩萬塊,我心想大限已到,終于完事兒了,便向前挪了一步。他扭頭盯著我,眼里全是紅血絲。
“你干什么?!”
“啊?我以為你用完了。”
他不睬我,轉身,伸手摸兜,又掏出一張卡插進去。
那個午后我死都忘不了,取款機房間里沒有空調,大玻璃門一關,就像汗蒸房。我陪一個男人取了二十分鐘的錢,無聊到只能以觀察他手臂上那個未完成的文身取樂。我也是**次見他這樣文身的人,圖案還未完成呢,就敢上街了……
是朵薔薇花,只文了個粗淺的輪廓和一片花瓣。
當他終于取完錢,我插入我的卡。
“尊敬的用戶:當前終端庫存不足,敬請諒解。”
我轉身,真想沖出門去踹他一腳!媽的取個四五萬不能去銀行柜臺?可我發現,他比我跑得還快,沖向一輛即將啟動的788公共汽車,拿手肘狂砍車屁股,嘴上呼喊著等他一下。武漢公車司機以生猛著稱,不是開太快,只是飛太低。不是耍脾氣,單純不講理,怎可能等他一下?
氣得他在原地憤慨不已,對著車牌號方向咒罵,讓我實在怨不起來了。
再見,已是大半年以后的事了。
我升大三,偶然得到一筆不菲的稿費,想奢侈一把,帶女朋友買身好衣服。在ZARA門店里,竟然站著他。遠遠地,單憑那聲音和手臂上的文身,我就認出他來,心理反芻,我感應到當日ATM機前的極度悶熱。他穿衣還是土氣,拎著幾個純黑亮澤的購物袋,里面明顯是女款的高檔衣裙。墨鏡倒著戴,正跟導購員講話。
那朵薔薇完成了,但是怎么看都覺得不對勁,歪歪扭扭的,不像是正經文身師的作品。
女友問我:“你盯著一個男的看什么看?”
我說:“這人不是個詐騙犯,就是個喜歡體驗生活的土豪,他之前還是咱們學校的保潔員呢。”
大三的暑假,車票難求,我想先做一個月兼職再回家也無妨。在學校公辦的招聘會上,竟然又看見他,我足足愣了兩分鐘,是他沒錯,從遠處就看得到,他手臂上多了幾個文身,亂亂的,看不出章法,圖案一個比一個丑,讓人震撼的是,他留了光頭,后腦勺上文了半只機器貓……機器貓下面,有日語的“哆啦”“A夢”兩個字還未完成。
此人每次文一半就出來顯擺,是哪門子潮流嗎?
他捏著幾張招聘海報當扇子,靠在沙發上幾乎要睡著。右邊坐著個年輕人,替他審核前來應聘的人。
我靠過去,問,“你這里招人?”
他被我的詢問驚醒,從頭到尾打量了我,顯然不曾記得我的臉。他說,“是啊,招人,你做不做?”
“具體是什么工作?”
“一句兩句說不清楚,跟著做兩天就會了。”
學校公辦招聘會,能通過審核的公司都沒什么貓膩,我填了張單子,他說讓我等電話。
電話發來一個地址,我找到那個寫字樓。在頂層,青綠色的地磚,大面積的白紗簾,裝修漫不經心。一大排二三十歲的人,人手一個筆記本,圍坐在一面長桌周圍,四周煙霧彌漫,泰山煙的煙盒擺在桌子*盡頭的位置,后面坐著一個叼著筆的光頭。是他。
搞傳銷的。
這還用問么,肯定是搞傳銷的啊。
只要你推開門看見那一幕,你也會做出這樣的判定。一,地點隱秘;二,電腦、電話、傳真機,這些辦公**品,壓根就沒有;三,搞個人崇拜,一群男男女女圍著個文機器貓的騙子虛度時光。
我上前一步,坐下去,想聽聽他是怎么給這些人洗腦的。這完全是出于好奇,而且,我對我的思想堅固程度非常有自信。同時也想看看這曾經的食堂保潔員是怎樣通過一張嘴,站在金字塔頂層的位置,發展下線,榨干這些無知的傻子們的存款。我要寫一篇報道,標題我都想好了,就叫《無間道之傳銷總部》。
我坐了一會兒,看他們人手一個筆記本,也故作虔誠,掏出書包里的筆記本來。
文機器貓的光頭仍是不知所云地講著,似乎并不在意我的突然闖入。
“人啊,總是會輕易相信大多數人都相信的東西,別人都爭著搶著做的事,我不做,那我不就吃了虧了?對不對,人們就是這么想事情的。這就是我們做事的核心,我們要抓住這個核心。”
他說話的空當,就嘬一口煙,摳兩下脖子,煙從鼻孔里分兩行出來。我簡直不知他所云。
“下午這一票,相對容易,去庫房,換點西裝之類的就行,好了,開工吧。”
“喂!新來的?你跟著他們就行,大學生吧?工資一月兩千,我們現在很缺人,你拉一個同學過來,給你提成兩百。”
說罷,一行人起身,收起筆記本,沖向另一個房間。我靠過去打探情況,那是個更衣間,有成堆的西裝、休閑裝。在一個桌子上,整齊擺放著領帶、墨鏡、鴨舌帽,各式皮包之類,簡直像個時裝秀場的后臺。
一個少婦模樣的女人拍了我的肩膀,說,“今天下午這場子,不太適合你,你長相太年輕。就不用換衣服啦,跟著我們,看看就行。”
一行人更衣完畢,之前短褲短袖的邋遢男女,瞬時提升了三個身份檔次,個個像職業精英一般,就連走路也掛上了演技。二十來號人,電梯分兩撥下樓,一齊擠上一輛公交車,這場面對比度很強烈……惹得司機勾著頭往后望了許久,聽見后面喇叭響才想起來啟動。
下了車,文機器貓的男人走在前面,在他后腦勺上,哆啦A夢又多了兩只手和一只腳,總體來講,還是丑,線條歪歪扭扭,構圖左胖右窄。我算是服了,文身文成這屁水平還敢開業。
到了惜春路的路口,眾人如演習好的一般,各自分散,瞬間不見了人影。
我只得跟著光頭,他走進步行街上一家新開業的珠寶店,似乎和老板早就相識,用沙啞的嗓音談笑幾番。又看看手表,掏出手機發了條短信。這珠寶店里空蕩蕩的,電視廣告里也見過,現實中實在沒什么人氣,隨時都要倒閉的樣子。門口也掛上了“周年店慶,重磅獻禮”這樣堂而皇之的標語,估計這樣冷清的店,天天都是周年店慶吧!
光頭的手機響了,是短信發送成功的鈴音。接著,那些我所熟悉的“職業精英”從不同的地方向珠寶店走來,十來人在店里,和導購員聊天,十來人在店外,排起了隊伍。
讓人訝異的是,不出十分鐘,就有一些非我們公司職員的陌生人開始加入隊伍,我站在旁邊,竟聽見有一個女人,在打電話催促。
“哎喲!你快來!你都沒見多少人在這搶,你趕緊的,全場都八折!過會兒啥都沒了!”
還有人說:“爸,你帶個小椅子來幫我排隊啊!你閑著也是閑著。我公司下午有事,你快來,我還占著位置呢!”
我真想大喊一聲,你們這幫傻子。
從下午兩點,到傍晚七點,這相同的二十來個同事輪番地排著隊,偶爾在店鋪后門車棚子里,互換衣服和領帶,交叉穿著不同的褲子鞋子,添個眼鏡,卸個帽子什么的,再繞出來,儼然成了另一個人。
這隊伍始終保持著冗長的樣子,在喧嚷的步行街上非常顯眼。根本就沒有人質疑這隊伍的重復性,因為,從三點鐘開始,光頭公司大部分員工都成了長長人龍的替補,早已不再是隊伍的主體了,只需要偶爾補上去,保證隊伍的長度即可。
后來,文機器貓的男人告訴我,那個下午,珠寶店所有款式都出售得一干二凈。設計精美的,小眾的,設計簡約的,大眾的,統統售盡,像被洗劫了一樣。而我們公司獲得了銷售額百分之十的分成。
我問他,那周年店慶?打折?
打個屁折?啊?這世上就沒有打折這一回事。
在我暑假兼職的這一個月里,我和他們排起過無數個隊伍,弄得幾個火鍋店、川菜館、澳門豆撈之類的新開業店鋪紅得發紫,食材緊張,老板員工忙得團團轉。免費的晚餐吃得我每日油光滿面,胖了十斤。
還讓一個自行車店,把三年前的庫存貨拿出來當新品,招架那瘋了一樣的中老年購買者……
印象深刻的還有另外兩幕。
一個是某品牌旗艦手機銷售初日,光頭司令發了錢,要我們買些帳篷,并放下一句,“你們懂我的意思吧?”凌晨五點,我們的帳篷便擺滿了手機旗艦店的門口,文機器貓的男人再次掏出泰山煙抽起來,看朝陽升得差不多了,就翻了翻電話簿,我拿眼一瞧,許多報社記者的名頭赫然其上。
第二天就上了頭條,“某手機銷售現場火爆異常,發燒粉帶帳篷連夜露宿排隊……”這張新聞圖片里,全是我所熟悉的面孔,在微博上被轉發了幾萬次。慶功會上,這個電子集團的武漢方面銷售經理和光頭握手點頭致意數次,并在熒屏上放出一張PPT。與前幾款旗艦機發布相比,這一款機子,在武漢前三日銷售量是之前兩款的總額之和。
我們還捧紅了一個模特,幾個公司前輩經過商討,豁了出去。在車展上,扛著租來的單反相機,穿著滿身是兜的導演服,放下友誼,抬起拳頭,打了一架,提前準備好的血包在拳頭的擠壓下爆裂,場面異常慘烈。和一家私人診所聯系好的救護車呼嘯而來,擔架抬著,輸液瓶里葡萄糖輸著,弄得那個同事血糖太高,三天里總想尿尿。
新聞里是這樣描寫的:“車展女模芮云魔鬼身材,攝影師為爭角度大打出手。”后來這個模特的身價漲了十倍不止,拍廣告,上了雜志封面。又改了名字,搖身一變成了二線明星。在火遍大江南北的古裝戲里,她分到個女配角。光頭打開電視,面無表情。
暑期的這一個月里,光頭司令一共雇用了二十來名大學生,并在我們離開時,要求簽署保密協定,還安排了另外一次活動。
那一天,我們走上漢正街,這是武漢人流量*大的商業街之一,他架好了攝像機站在遠處。我站在購物或是閑逛的人群中,抬頭看著天,大喊一聲“哇噻”,其實那天空里,除了厚重的灰云,屁都沒有。接著,我眼角的余光里,公司二十來個佯裝路人的同事紛紛仰頭,做著同樣驚詫和歡欣的表情,面朝與我相同的方向緊緊盯著。這個過程足足持續了十分鐘。
夜里,臨別前的聚餐上,光頭把錄像U盤插入電視機。可以清楚看到:漸漸地,有人開始效仿我們的動作,他們看看天,看看我們,又看看天。積少成多,某種氣氛像瘟疫似的四散開來,以點畫圓,擴散的速度超乎想象。到了*后,攝影機背景音里,嘈雜聲變小了,整條步行街都安靜了七成。
有的僵持在那里,表情疑惑,生怕錯過什么精彩的風景。也有趕時間的,三步一抬頭,步子被拖得遲緩。更有人干脆停止一切活動,雕塑似的定在那里。
我們在電視機前大笑,笑他們傻。傻到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光頭臉上卻無表情,他一瓶接一瓶喝著啤酒,根本不看電視機一眼。酒后,不再說普通話,我所熟悉的大排檔上的沙啞武漢方言再次響起。
“別笑別人傻!世人都是這樣蠢的。你看看,*近不是流行什么炒股?一看別人都炒股,一些個愣頭青也一頭扎進去,別人都賺錢了,我何必跟錢過不去?好嘛,你了解股市嗎?你買那公司的股票,你連別人大老板,什么“塞意歐”的,姓甚名誰都不曉得,*后賠光了還要搞跳樓!”
他顯得氣憤,酒精燒出一臉紅,甚至還熏紅了眼眶,他是快哭了?我沒看錯吧?
“別人都做的事,你為什么也要做?啊?你告訴我,你為什么!?”
他忽的從沙發上跳起來,推開一個同事,來到電視機前,仰頭猛灌一口酒,指著屏幕。
“你看看,你看看這些個人。你們望著半根毛都沒有的天空,他們為什么三步一回頭?因為怕吃虧啊,你們能看見的風景,為什么我不能?他懷疑自己啊,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他們為什么不會懷疑你們腦子有病呢!嗯?
“因為你們他媽的是大多數人啊!
“大多數啊!”
眼淚徹底流了下來,整個房間沒人再講話,只看著他大笑大鬧著把自己灌醉,趴在沙發上,脫了鞋子一動不動。我打量他這微微發福的身子,心想你好端端哭什么啊?利用盲目從眾心理賺錢,又不犯法,又沒人會抓你。在他后頸上,機器貓終于完成了,客觀地講,非常非常丑。哆啦A夢的口袋本是個扇形,就連這個簡單的扇形,都被那毫無職業水準的文身師畫成了橢圓。
夜里,一個同事,光頭的侄子,說他一個人抬不動光頭,要我配合他,把他抬到家里去。
我們驅車回家,原來他就住在學校附近的蓮花小區里。居民樓老舊,掩蔽在老齡的梧桐樹之間,樓板之間有強烈的霉土味,褲衩子、看不出顏色的被單、亂七八糟的花盆,都懸在陽臺上。
推開他家的門,一切煥然一新。他賺的錢,都用來裝飾他的窩了吧!
不過,這風格,為什么是少女的感覺?公主房的標配,奶白中透著粉亮的壁紙,地上純羊毛的毯子,讓人很難有勇氣步入。我杵在原地,連著咽了三次口水,他的侄子告訴我:“你快啊,我快支撐不了了!把他扶上床去!”
我踩進去,都覺得折煞了這玲瓏嬌軟的裝潢。有一些熟悉的亮黑色購物袋,整齊擺放在優質木料的衣柜一旁,透著柜門縫隙,我看到一排高檔女裝,品牌貨,在里面暗自閃光,似乎試圖爭搶主人的寵幸。仔細一想,也正常,估計是發了財了,找了個青春靚麗、花錢如流水的女人。
他被我們抬到床上的時候,側屋的門突然咔嚓打開了。一個頭發散亂撲滿粉底,涂滿夸張眼妝的女人嚇得我向后退了三步,緊緊抓住他侄子的肩膀。
“沒事,這是她女兒。”
那女人,二十來歲的模樣,長得漂亮,卻一臉瘋癲模樣,眼神懵懂里還泛著傻勁兒,穿著小黑裙。她左手舉著一盒染料,右手握著一根文身刺針,甩了兔耳朵的拖鞋,一下就跳上了床。
“爸爸爸爸!今天我給你文HELLOKITTY吧!我新學噠!”
光頭爛醉如泥,沒有回話,他侄子拉住女人的胳膊,要她乖,先去睡覺。
他告訴我,光頭的女兒從前是業界有名的文身師,她的文身作品攝影,曾集結成冊出版。
那是大半年前的樣子,女兒忙,要光頭去預約一家整容醫院,點掉她臉上愈發擴散的一顆黑痣。做個激光小手術就可以,能美觀一些。光頭上街,看見一家新開業的醫學美容中心,橫幅上寫著“執行美國標準,美國特聘醫師,開業當日,前一百單五折”,他一股腦扎向隊伍的末尾,如愿以償,替女兒搶到了五折的機會。
“操作不規范,顱腔內發炎,發燒多日,又瞞報家屬,處理不及時。你看我表姐,二十來歲,這么漂亮,就落下了個半癡呆的毛病。
“那醫院半個月就被查封了,三個創始人在美國根本就沒有執照。
“我叔那會兒把家里幾張銀行卡上的錢取了個干凈,要去美國做恢復治療,但遠遠不夠。現在還在攢錢呢。”
他侄子說著話,手上幫光頭脫去衣服、鞋襪。光頭趴著睡,沒一會兒就打起鼾來。在他裸露的脊梁兩側,就像是女兒的畫板,一些天真的、卡通的、扭曲的筆調盡布其上,有新鮮的針刺,掛著血痕。路飛、幽靈公主、小桃心、棒棒糖……
那女人,眼神空洞,盤腿坐在那里,不知所以地望著醉酒的父親。
咬著下嘴唇,看看光頭的侄子,看看我。
又看看窗外一只小蛾,爭搶著沖向撲滿蛾子的路燈。
……
壞一壞 作者簡介
涼炘,
原名趙翔宇,青年作家、編劇。
1994年生于塞上湖城銀川,一半岑寂黃沙,一半熙攘水鄉。
大學時期受王小波影響動筆寫作。
北方故事如浩蕩風沙,南方故事則哀愁悱惻。
自稱“反文藝先鋒隊大隊長”,北方美食“資深學者”。
日常葛優躺,酒精過敏,一喝就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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